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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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汽車走遠了。

桑檸和書琪並肩站在樓下的公交站牌處。

桑檸瞪著他:“你明明開著車去的,怎麽又要坐他們的車?”

書琪哈哈地笑:“是林亦軒提出邀請,我怎麽能拒絕他的好意。”

桑檸註視著他:“你似乎對他懷著敵意。”

“沒有!”書琪鏗鏘有力地否認。“我只是……”他突然又停住了,不再說下去。他的目光落回剛才停車的地方,說,“他們並不相愛,不是嗎?”

“你為什麽總這麽認為?”桑檸疑惑地問。

“你難道沒有註意到,剛才淩瑷蓁摔倒的時候,在空中她最終撲向了那輛車子。她似乎絲毫沒有意識到身邊有個人會給她提供一只臂膀——她更加信任自己。相愛的人不應該是這樣的,不是嗎?”

書琪的話說透了桑檸一直以來的疑惑。“你看起來真像個心理學家。”她嘆了口氣,接著轉向書琪,懇切地,“謝謝你之前的勸告。不過我不會那樣去做的。每年的平安夜,我都會許下三個願望,其中的一個,就是希望他們兩個都能夠幸福。無論愛或不愛,相信他們都會做出最佳的選擇。”

“那卻未必。”書琪欣賞地看著她,卻不同意她。“因為並非所有人都和你一樣,那麽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,又那麽坦然面對自己無法得到的。——淩小姐是這樣,林亦軒也是這樣——我……”他看了她一樣,“或許,也和他們一樣。”他低頭看了看手表,“時間不早了,你早點上去休息。我,還要去取車。”

桑檸點點頭。“謝謝你。還有你的禮物……”她慚愧地說,“可惜,我還是沒有想好送你什麽禮物。”

“沒有關系。”書琪寬和一笑。“或許,我已經收到了最好的禮物。二十三年來第一份如此美妙的聖誕禮物。”

回到家中,桑檸的心還是沒有平靜。先前亦軒見到他們時那個迷離的表情在她腦子裏晃動著。走到書桌前。書桌上那副彩筆畫進入了眼簾。這幅畫她已經畫了整整一個星期了,是她的一份不會送出的聖誕禮物。畫中的亦軒微笑著站在一棵檸檬樹下。她凝視了許久,然後拿起彩色鉛筆,在上面畫下了一串長長的音符。然後捧在手裏,自言自語道:“祝你聖誕快樂。”說完,她托著下巴,呆呆地看著,眼前漸漸朦朧一片,那片笑容越來越清晰,逐漸在畫紙上鮮活起來,四周仿佛響起了天籟之音般的琴聲。

直到波兒搖著尾巴,汪汪地叫著闖進她的房間裏,她方才從神思中回來。

“波兒,今天是一個很特別的節日。”她把它抱在懷中,“我很開心,又很悲傷,很清醒,又很迷亂。”說完她沖它一笑,又放下它。“不過不管怎麽說,今年的平安夜是他陪我度過的,我應該好好謝謝他,也應該送他一份小小的禮物。”

說罷,她翻開一頁潔凈的白紙,從筆架上取下一只檸檬綠的筆,在上面寫下五個飄逸的大字:天國的早晨。接下來是一首整潔的小詩:

溪水在林霭中/懶洋洋地睜開眼睛/化裝成一面明澄澄的西洋小鏡/映照著每顆星星的臉/每朵花的歌聲/孩子們的倒影在水裏挨挨擠擠/宛如條條活潑潑的小魚

獅子的微笑如同春風般溫暖/小浣熊坐在睡蓮叢裏/揉著眼睛擤著鼻涕/太陽為什麽從鵝卵石堆裏醒來/那是河岸上的/河岸上一叢黃燦燦的金光菊

玫瑰花是我柔軟的小床/我躺在花蕊/做著小鹿般輕巧的夢/晨風為我挽起發髻/陽光頑皮地在發間玩滑滑梯/我俯下身/只對露珠說了聲早安/她便在草葉上笑得打滾兒/捧著晶晶亮的肚皮

是誰款款而來/佩環叮當/茉莉花瓣兒般地吐露芬芳/是快樂女神的女兒/送來甜甜的早餐餅/我願意我願意立即打開小屋的房門/放逐昨夜雕刻的憂傷/任憑天使們收集起冷卻的眼淚/編成一只五彩的風鈴掛在房檐/叮當!叮當!

我在上帝的掌心/畫滿月亮/再畫下月前/種下的願望/上帝說請閉上眼睛/聽天使吟誦今天的祈禱文/祝福你的祝福我的  也祝福他們

天空下灑落一片悠揚的歌聲/洗卻眉間清涼的憂愁/山水在詩行裏起起伏伏/丁香花勾勒我青春的模樣/那個清晨在天國的花園/幸福在我面前/久久佇立

停筆後,她托著下巴,微笑著看著眼前寫滿小字的白紙,呢喃道:“謝謝你,韓書琪。謝謝你這麽了解我,謝謝你給我聖誕節帶來的快樂。這首小詩,代表著我的夢境,歡迎你走進我的世界。”

瑷蓁回到樓下,樓下的老大媽叫住了她:“淩小姐,有你的東西。是一個男人送來的禮物。”

瑷蓁道了謝,詫異地打開那精心包裹的禮品盒子。裏面竟然是並排著的十二個金陵十二釵的小泥人。個個不過手指大小,卻栩栩如生,連黛玉眼角的哀愁都看得出來。

真是不錯的聖誕禮物。瑷蓁從小便喜歡泥人工藝。

可是,剛和亦軒分開,顯然不是他送的。

桑檸?不會,她從未向她說過她喜歡這種小人兒。

這又是誰送來的禮物?

“他有留下任何聯系方式嗎?”瑷蓁問。

“沒有。只是說送給你的,便走了。我記得是大個子,絡腮胡子……”

瑷蓁又道了謝,便疑惑地上樓去了。

送完瑷蓁,亦軒開車走在大路上。窗外,一個美麗的婦人,牽著一只雪白的獅子狗兒在路上散步。小狗兒穿著一件淺綠的小毛衣,看起來可愛極了。亦軒不禁微微笑著,目送著他們遠去。走過寵物商店,亦軒第一次停了下來,挑了只可愛的小鈴當。回到家,眼尖的小鳳一眼看到了,大聲叫道:“呀,林先生,你怎麽想起給阿藍買東西啦!”阿藍是家裏那只蝴蝶犬的名字,他平日關註它不多的。亦軒笑著護著:“這可不是給阿藍的,別搞錯了!”

過了聖誕節,書淇進入了新的一輪忙碌。他此次來中國除了找瑷蓁,還有找商機。他在法國的設計公司做得風生水起,也希望借此行開拓中國市場。自從知道瑷蓁負責寧平項目後,他除了開始關註瑷蓁的生活,也開始關註她的事業。幾番視察寧平主樓後,他發現這項設計非常精妙,卻又似曾相識。幾日後想起曾經在同窗好友史密斯那裏見到過。

當時史密斯就說這個設計非常獨到,美觀性、實用性、安全性完美結合。書琪記得他曾評價說他很少看到如此高水準的設計出自中國人之手。

書琪當時就很感興趣,問他怎麽回事。史密斯說這並不是他的設計,他只是受一位中國學者之托完成恢覆工作,因為部分圖紙缺失了。

想到這裏,書琪不禁有些猜想:難道,寧平的大樓用的就是這項設計?難道那項設計被賣給了這次的設計公司,或者設計師本人就在這個公司?

想到這裏,他找來阿昌說:“你去查查這次寧平項目中標的設計公司的來龍去脈。如果找到這次寧平項目的設計師,就不惜一切代價把他挖過來。必要時也可以把整個公司買下來。”

阿昌為難道:“如果這個公司運轉正常,股東不會輕易出售股權的。”

書琪無比堅定地說:“先查清楚再說。設計師是設計公司的根基。必要時,我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。”

公司的一切都在風平浪靜中前進著。大家看著蒸蒸日上的業績,誰也沒有關註它背後波濤洶湧的暗流。得知葉琬亭是桑檸的母親對許靜如是一個巨大的打擊,那以後許靜如完全放棄了和桑健雄聯姻的念頭,甚至有點意冷心灰。當年她對林遠峰說過的話言猶在耳:“等你哪天找到了她,你就回到她身邊去。”所幸的是,自從二十八年前他們結婚以來,那個名叫葉曉風的女子的消息便如同石沈大海。現在她方知,原來她改了名字,她一直就在自己的身邊。舊患新疾,她本來好些的頭痛病便發作得更加厲害了。

張秘書學著瑷蓁給她按摩卻不得其法。見許靜如仍舊眉頭緊鎖,說:“都怪我笨手笨腳。”

許靜如擺擺手:“哪怪你。是淩瑷蓁那丫頭太伶俐了。有幾人能比得上她。”

寧平大樓的面紗終於揭開。剪彩這天,可謂嘉賓集會,熱鬧非凡。無論達官還是貴人,無不交相稱讚,許靜如也樂在其中。

這座樓耗資3億。處在寧平最主要的一條交通幹道旁邊。其最外端呈現出流線型,舒展自然。仰望而去,氣勢磅礴直入雲霄;側目而看,又是金壁輝煌,光芒四射。可謂是寧平一大奇觀。

書淇坐在嘉賓席上,靜靜地觀察著這一切。

耳邊不斷有人竊竊私語:“長河集團這回又做了一件大事。京城許多房地產企業更加難以望其項背了。”還有人說:“聽說是一位不到30歲的年輕小姐負責的。這位小姐是長河集團未來的兒媳婦。”

“小姐真是能幹。”阿昌說。

“是啊。得看有什麽樣的基因不是。”書淇頗為得意地說,“等將來帶她回去,咱們公司就不愁沒有人才了。”

阿昌說那是。轉而指著旁邊不遠處的人說:“這個就是桑健雄。”

書淇放眼看去。那人頭發花白,神色肅穆,但臉色不大好。

“查他查得怎麽樣了?”書淇問。

阿昌說:“他主要做服裝的,近期和長河集團……”

書琪伸手阻止他:“我不要聽這個。我是問他的背景。和我姐姐有關的事情。”

阿昌搖搖頭:“他十多年前搬來北京,不久後生意做大,和太太離婚。瑷蓁小姐考上大學後就搬出去了。”

書淇思考著他的話。直覺曾告訴他瑷蓁和桑健雄的關系並不融洽。並且截止目前,他也始終沒有找到瑷蓁獲得的那筆和他數目相當的遺產的蹤跡。

臺上一個接一個的人發言,感謝完這個感謝那個。書琪的目光停留在臺上那些金光閃閃的裝飾上。直到開始感謝合作的公司,方才回過神來。

他低聲問阿昌:“讓你查設計公司的事情怎麽樣了?”

阿昌說:“這家設計公司註冊資本不過50萬元,非常小。其法人代表你也看到了,就是那個又黑又瘦的人。”

“設計師呢?”

“沒有設計師。”

“沒有設計師?”書琪一吃驚提高了音調,環視了四周一下趕緊又壓低了,“那收購難度不大吧?50萬的註冊資本,凈資產也高不到哪裏去。”

“是的。審計值也不會超過100萬元。但是問題是,我和他談過好幾次,他都表示堅決不會轉讓。即使是我們出天價。”

“他?”書琪不由得坐直身體觀察那人。

“以我判斷,他的股份是代別人持有的。因為我每次和他談話他都只是拒絕,完全說不出理由。”

“他叫什麽名字?”

“周明輝。”

書淇說:“那你繼續查。查出是誰做主。並且一定要找出那個設計師。”

他的目光又掃射向別的地方。只見亦軒兩邊坐著桑檸和瑷蓁。瑷蓁和亦軒正在竊竊私語什麽。隨後亦軒站了起來,走到臺邊招呼那一群蜂擁而上的記者。

“林亦軒也是一個人才。”阿昌說,“雖然他沒太多參與寧平項目,但目前長河集團的規劃工作都是他在做,並且在廣州的項目也顯示出他獨到的眼光。”

書淇搖搖頭:“他是不是人才我一點也不關心。我來中國絕對不是為了和他搶地盤。當然,他也不能搶屬於我的東西。”

儀式結束後,所有人散去,只剩下瑷蓁、亦軒、許靜如和桑檸。

瑷蓁的目光仰望著那棟大樓。那棟大樓的主體從一個整體向上,中間分為兩部分,到上端再次匯聚。頂部微微向兩邊張開,遠遠望去,就像一對相互依偎又比翼齊飛的鳥兒。

看著看著,她的眼淚湧了出來。

她聽見許靜如在和亦軒說:“這棟樓的設計實在太棒了,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。它一定會成為這一帶在全北京的標志性建築,並且幾十年內都不會過時。”

“是的。”亦軒說,“真正的藝術品永遠不會過時。”

“沒想到小小的設計公司竟然也能夠做出這樣的作品。設計者簡直是個天才。”

亦軒說:“這也多虧你當初在啟動會上給淩小姐的有力支持。”

“還叫淩小姐。”許靜如看了他一眼。便向瑷蓁走去。

“瑷蓁,今晚到我們家吃飯吧。我正式向你發出邀請。”許靜如笑盈盈地說。看到瑷蓁滿臉是淚,她先是一楞,隨即笑了,“看你。這些日子你長期呆在這裏,該有感情了。明天我就會召開會議,給你升職。”

瑷蓁伸手擦拭著眼淚,說:“謝謝您董事長。不過我不想升職。如果您真的需要獎勵我,我想向您要一樣東西。”

“什麽東西?”許靜如有些意外。

“一樣對您說來很容易對我而言卻意義非凡的東西。”瑷蓁的目光又回到了那棟大樓,“當它正式投入使用時,我會告訴您。”

許靜如笑著擺擺手:“年輕人啊,就喜歡故弄玄虛。”說罷她伸手召來汽車,“我們直接回家去吧。”

亦軒一轉身看到桑檸。她早就收拾好了所有文件,畢恭畢敬站在那裏。

亦軒說:“我們先送桑檸回去吧。”

許靜如正要說話,只見亦軒已經向桑檸招手,桑檸便有些謹慎地走了過來。

“一起回去吧。”亦軒說。

桑檸看了看他們三個,正猶豫著,突然韓書淇正倚著車窗在馬路對面向她招手:“桑檸,這裏!我送你回家!”

桑檸立刻欠身向他們告辭:“謝謝,不用麻煩了。再見。”

那天在林家瑷蓁呆了近三個小時。林遠峰和亦凡都比想象的好相處。亦軒和亦凡兄妹不斷地相互玩笑、捉弄。她的神思不經意地便飛回到十幾年前和書淇告別的情景,書淇哭成淚人,拉著她無論如何也不肯松手,可是她還是將他的手掰開了。

亦軒送她回去的時候,她的思緒仍舊波瀾起伏。

走到車前,她拉開車的前門。亦軒很詫異地看著她。

她說:“我突然很想試試,再坐到這個位置,會是什麽樣子。”

亦軒沒有發動汽車,隨意地問:“上次你坐這裏,是什麽時候的事了?”

什麽時候的事?

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。那時她和這世界上自己最愛也最愛自己的那幾個人在一起。但是,只因為自己從小的求知欲太強,結果把所有人都辜負了。

這是一個,永久的秘密。在她最內心深處,長出了一座墳塋來埋葬的秘密。

見她不語,亦軒以為她累了,便不打擾她,只開了她最喜歡的音樂。

汽車在大路上慢慢地前進。

很久後,瑷蓁突然問道:“亦軒,你喜歡我什麽?”

亦軒轉過頭。長期以來,他們只見的關系只是一種默示的狀態,並沒有真正開誠布公地談過。

他沈默片刻後問她:“怎麽突然問這個問題。”

瑷蓁的目光聚焦在反光鏡裏:“很多時候我會覺得,對這個問題,對你,對我,都很懷疑。”

亦軒想了想,沒有正面回答她:“以前帷源有沒有告訴過你他喜歡你什麽?”

“他從來沒說過。”瑷蓁的頭有些痛,“只是,一切就那樣發生了。”

亦軒這才說:“你知道的,就是會那樣自然發生。如果非要說出點什麽,我想,是因為你的世界那麽小,又或許,是因為你把你珍惜的東西都抓得那麽緊。”

瑷蓁笑了。“真讓人失望。我還以為,你會說是因為你很漂亮呢。”

亦軒轉頭看了看她,半玩笑半認真地說:“我還以為,你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其實真的很漂亮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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